落日

夕阳，落进东平湖

像一枚煮熟的蛋黄滚落进碗里

碗里没有风浪，只有黏稠的米粥

坐在黄昏，端着粗瓷大碗捞蛋黄的人

是天下最幸福的打渔人

黄昏，在东平湖畔

黄昏浩荡，水草温柔

晚霞烧红波光粼粼的湖面

一只渔舟

在水天相接处归来，我今生今世的哀愁

就这样被一个渔人摇动着

烟水苍茫，天空低矮

一只白鹭腾空而起，托举着天空在飞

白鹭

一只白鹭飞起，它拽紧我的目光

我神情沮丧，扭曲

它越飞越远，仿佛要把我眼中的孤独拽出来

一个人活得那么疼痛，还那么美好

一只白鹭远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天空

只留下浩瀚的东平湖

这么大一面镜子，在这个黄昏

我照见自己

一个眼中没有了孤独却依然呆滞的自己

画荷花

整个夏天，他都坐在湖边描摹一朵荷花

有时候，才画几笔就擦掉了

有时候，画到一半又擦掉了

有几次，几乎要画完整了又擦掉了

一朵荷花在纸上死了又活

活了又死，他看着满湖的荷花叹息

这么多荷花，没有一朵开到他心里

下雨了，他撑起雨伞

雨中荷花欢腾，粉红的花瓣含着雨珠

终于，他又拿起画笔

他要在今天画好一朵荷花

旧船

梦也摇摇晃晃，一艘旧船泊在湖边

没有人来，它就酣睡

粗糙的木纹里还夹着风浪

像渔人褶皱的脸，在明媚的阳光里一点点熄灭

一只白鹭站在船头，像东平湖留给一艘旧船的悬念

它，忽然飞起来

把渔人的目光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东平湖是一面大镜子

站在这么大一面镜子前照一照自己

确实有点奢侈了

倒影扶不起来，一只白鹭试了试

它站在一片荷叶上，低下头用喙啄破镜面

夕阳也照了照，它沉迷于自己的美

几乎要陷进这面大镜子里

一个人的渺小浮在巨大的空洞之上

身薄如纸，腌出了咸味

起风了，一切都是破碎的

白鹭衔着倒影，在苍茫的黄昏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