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之瞳自选诗九首

紫藤

一拍有青玉

二拍有木香

三拍有了绫罗绸缎般的紫藤

有人念藤萝经

世界一样

有很多令人生厌的事物

还好有花，有紫藤

心心念念的缠绕

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

一枝是玲珑的蝴蝶

几枝是披挂的花瀑

左一笔，右一笔的写意

年年思念花开

岁岁又无端错过

花期敌不过岁月

时间是蔓，更是慢

注：*引自白居易《陈家紫藤花下赠周判官》

永别了，武器

        ——致卡尔维诺

一个名叫皮恩的少年*

自幼失去双亲，活在危卵般的小城

时不时的枪声大作

从一个德国水兵处，偷来一支枪

打算埋在山涧小路旁

枪没上保险，慌乱中的皮恩扣动扳机

枪响了，改变着危城的命运

那一年，卡尔年方24岁

年轻的生命打上了战争的烙印

卡尔喜欢读博尔赫斯的小说

里面藏着一支枪和交叉小径的花园

多年后，皮恩回到了小城

重又孤寂地行走在山涧小径上

寻找他早先藏在那儿的枪

皮恩在他姐姐处意外发现

与他丢失的那支枪一模一样

姐姐说：一个德国水兵送她给的

注：*：皮恩，卡尔维诺《蛛巢小径》中主人公。

一个真实的故事

多年前，一位徐姓女孩来过这方土地

走过这片芦苇坡，趟过那条小河

如果丹顶鹤有姓氏，一定姓徐

相信这方沼域，相信这片天空

就算低徊，就算涉滩，就算有电闪雷鸣

也会把影子留下来，哪怕残影

一只失群的鹤，飞过沼泽

它的羽翼，已然和夜色融为一体

天空失重，一盏桅灯照亮她的双肩

多年以后，一支猎枪瞄准一只丹顶鹤

枪声之下，一片霞云在半空凋落

羽化的美，着实令人心殇

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留下一首歌

一群丹顶鹤，在头顶轻轻的飞过

木香花

养木香需要城堡

扑面而来的香，幽深的香

旧时的飞檐，挂着几缕花藤

像有瀑布惊起的心跳

为了这个香，值得筑一座城堡

一半的空间用来种花

牛马一辈子，把木香挖过去

开一次多一次回眸

木香花开得晚，花小形，围成心形

正是春花已过，夏芳未继之时

五月多阴，几近梅时雨

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

从前的时候，家有一座城堡

里面种很多花，木香花长在门前

父亲说这花好看

只不过，他现在不在人间

注：*引自汪曾祺《昆明的雨》。

白芷

天麻，定风草，可免树大惹风

白芷非我们所想，踌躇江边

可以直立伟岸，亦可低伏求生

开花之前，如山野中的草籽

开花过后，冰清玉洁，芳香浓郁

冬天的锦江、容易凝水结冰

冻骨粘连，用白芷把寒湿吹开

天麻几钱，白芷少些，袪风去痹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天麻只可内服，白芷可采可披

记得在望江公园，给薛涛续一段香氛

注：*引自屈原《离骚》。

村庄

——题舒飞廉《飞廉的村庄》

每个人想一个村庄，花也是

山坳、田边或水地

村庄是一个幌子

吸引人的是对于村庄的梦想

六月花，开的率性

把内心空余的部分，完美的填补

这个时候，出去走走也好

所见即所得

可以闭目养神，怡然自得

若这样，无端错过花期

这种花，只长在身边

熟视会无睹

只想造一座村庄

收集这些种子，大蓟是大蓟，飞廉是飞廉

种子成熟后，飞翔是一种本能

小小的村庄，各得其所

杜衡

杜衡，像细辛，多年未见，差点忘了

叶子碾碎了闻，青花椒的味道

特别好闻，一直把它当香草

古有蝴蝶与草的故事

蝴蝶，中华虎凤蝶，草，是杜衡

先花后叶，棕紫色小花，贴在泥土表面

哪有杜衡，哪有虎凤蝶

惊蛰的时候，杜衡的叶芽破土而出

虎凤蝶羽化成蝶，在叶背产卵

杜衡的叶片，越长越肥嫩，随之枯萎

没有亲密，就没有伤害

虎凤蝶常居南京老山、牛首山

杜衡丛丛簇簇，无法分辨哪是叶哪是花

虎凤蝶偏偏只认它，生死与共

杜蘅叶似马蹄，有名马蹄香

马蹄所到之处，早已没了杜衡

四月，杜衡开花的季节

长在天帝之山上，叶如葵，香如蘼芜*

有一天只在药圃看到了，嗅着了

一见如故，不起眼的杜衡，冷香自具

若有缘，像虎凤蝶一样追随到死

注：*引自《山海经》。

木香花

养木香需要城堡

扑面而来的香，幽深的香

旧时的飞檐，挂着几缕花藤

像有瀑布惊起的心跳

为了这个香，值得筑一座城堡

一半的空间用来种花

牛马一辈子，把木香挖过去

开一次多一次回眸

木香花开得晚，花小形，围成心形

正是春花已过，夏芳未继之时

五月多阴，几近梅时雨

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

从前的时候，家有一座城堡

里面种很多花，木香花长在门前

父亲说这花好看

只不过，他现在不在人间

注：*引自汪曾祺《昆明的雨》。

想起爱玛，在等一匹马

          ———兼致杜绿绿

想去南方，边陲之地

爱海只爱海的惊涛拍岸

爱草只爱牧草遍生的荒芜之间

欲望像一把割草的镰刀

现实是一块磨刀石

你没遇见棕色的马

你在无穷的虚空里刷马鞍

你下一个台阶

如果马还没牵来

会站在那里，女人老了

没有棕马驮她回家

一副上好的马鞍

少不了一些能工巧匠

请个木匠，诗人身外的木匠

解开一个城邦之谜

每活出一个我，都负有重责

爱玛·包法利服毒的时候

你口里有了砒霜的味道

一次反刍，内心的苦水吐了一地

注：一些意象源自杜绿绿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