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掀开瓦檐时

老母鸡在篱笆下刨土

东风衔着露气掠过窗棂

蓝布窗帘鼓了鼓，像谁欲言又止

我钉在青石板上，握着锈锄头

木柄凹痕里还嵌着去年的汗碱

仰头望云，棉絮正被风扯成丝缕

锄头砸向地面时

闷响被泥土含住，像句咽下的叹息

隔壁婶子倚着门框哼唧

她膝头的疤痕蜷成蜡泪

总说那是灶膛迸出的火星子

可我瞧见她揉着心口的动作

分明在摩挲一块褪色的铜锁

压着半辈子宫廷玉

天光漫过门槛时

我单衣立在穿堂风里

锁骨被啃出青白的月牙痕

听见梦的边界

又向暗夜陷落一寸

《我愿》

我愿心事在春雨里拱芽

像田埂疯长的狗尾草，绿得发颤

风一推，雨丝就斜斜舔过脸

软软的，像母亲梳过我眉骨的篦

我愿双眼被潮汐洗得透亮

看见檐角蛛网悬着

晨光纺就的银纱

看见灶台蒸汽洇白的梁木

右手还停在送别的弯弧

像截老树枝，凝着未振的蝉翼

竹梢掠过一声脆响

青鸟抖落隔夜的雨滴

它箭一般穿过榛莽

截断指缝间，正潺潺流淌的申时

我朝梯田尽头喊：

"回家吃饭——"

声浪漫过苜蓿田，绕过月牙塘

落进某扇敞着的窗棂时

碎成檐下，一粒浑圆的星籽